作者:安白
主角:楚骧,豫王,瑞王,皇祖父
分类:古代言情
2024-12-19 13:15
第1章
......第五天了......
楚骧拢了下身上的灰鼠斗篷,这是他逃出宫时唯一带出来的物件儿。抬眼望去,门外是绵延不绝的皑皑白雪,西北风打着卷刮进来,如锋利小刀般喇他脸上的皮肤。
寒冬腊月,身处这四面漏风的城外破庙之中,能坚持多日挣着命活下来,除了身上这件价值万金的斗篷护体外,还有他心中坚强的信念,他不想死!!
唾液中都带着腥甜的味道,这并不令他恐惧,自从他六叔豫王带兵逼宫,皇城中早已血流成河,死伤无数,死人见的多,也就麻木了。
况且,从小抚育楚骧长大的皇祖父在这场谋逆中被豫王的亲信活活毒死,要不是老皇帝弥留之际安排人将楚骧送入密道逃生,爬到这荒僻的地方。现如今,楚骧怕是早已经被豫王的人擒住,带去城楼上威胁楚骧的亲生父亲......进京讨逆的瑞王殿下。
从密道里爬出来,他怕乱走反而被拿住,便找到这城外破庙躲了起来。饿了吃袄中棉花,渴了饮庙外积雪,强撑到现在对八岁的他来说,已是极限,如果今天还没有人来搭救他,他怕就要追随他皇祖父的脚步,去往那阎罗殿。
恰此时,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。
楚骧本能的往案桌下蜷起身子,透过破败的红绒布观察着破庙中的情形。
这几日破庙前也有兵卒出现过,但都行色匆匆,不曾停留,不知是何方人马。
一行身穿大氅的武将,大概有十五人,踏雪而来,扑面的肃杀威武气息。领头的男人二十七、八岁左右,身姿挺拔,一张脸浓眉凤眼不怒自威,看起来英武不凡。
观察他们军服样式,不同于京城禁卫军规制,听这些人说话,口音浓重,不是京城官话,想来不是他六叔豫王的人马。
生死关头,楚骧决定赌一次,只盼这些人能给他口热水热食救命。
身体猛地一动,从破庙供案下滚了出去,所有的气力在这动作后丧失殆尽,头晕眼花,脱力地趴在地上,耳边只有嗡嗡声。
楚骧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,他眼前出现观音座前的小仙女。
三、四岁幼龄的小姑娘,身穿白狐狸皮制成的精致斗篷,斗篷边上滚着粉白色的绒毛,将小姑娘的精巧五官衬出几分仙气,她瞪着碎玉冰凝般的眸子吃惊地低头瞧着他。
强忍住口中的血腥味道,楚骧艰难地仰起头,涩道:“救救我......”
“好。”小仙女脆声应了,扭头对着环抱着她的男人求情,“爹爹,救他。”
楚骧撑不住闭上了眼睛,嘴角却是上扬的。他知道,眼前的小仙女不会丢下他的。不会如他父王般终年征战,不顾家眷,对他这个儿子连看一眼都吝啬。更不会像他的母妃,将刚满周岁的他送入宫中交给皇祖父抚养,只为争宠谋利。
自他出生,真正在乎他性命的人屈指可数。
此前,是皇祖父;往后,便是这小仙女了。
第2章
宣和十三年,春,都城燕京。
暖漪是被吵醒的,眼睛半眯,身体还有些发懒。床畔守着的丫鬟警醒,急忙端了温热的清茶过来,喂着暖漪喝了。清香微涩的滋味入喉,这才彻底的醒过神来,懒洋洋地坐起身子。
身边的丫鬟放下手中茶碗,拿过平日里常用的帛枕来垫在暖漪身下,她身体舒服地半倚靠在榻上,身上天蚕丝的寝衣领口微微松开,露出白皙玉质的肩颈皮肤,头发披散在其中,半遮住脸颊,顶出色的容貌配上慵懒的神态更显风情,手指轻轻划过樱花般娇嫩的唇瓣,对外面的喧哗询问道:“这又是怎么了?”
丫鬟名唤忍冬,如实回禀道:“前院下聘的人一早就来了,争春不守规矩跑去偷看,这会正说前院的盛景呢。”
暖漪细心观察着忍冬的表情,见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,表情一直都是冷淡的并没有半分不甘恼怒,心下满意地点点头。
“叫人准备吧,也该起了。”
“是,姑娘。”
不一会儿,门外丫鬟端着梳洗工具,鱼贯而入,侍候暖漪净面、梳妆。为她梳头的,正是先前叽叽喳喳扰人清梦的争春,这丫头性子活泼,生的一双笑眼,很是讨喜。见暖漪面色平静,思量着今日主子的心情,咬着下唇强忍住说话的冲动。
要说他们镇北侯府,在京城不比根基深厚的百年世家。单单只说帝宠这一项,那可真是独一份,镇北侯霍铎少年时跟着还未登基的瑞王南征北战,后来又带兵入京讨逆,帮助瑞王顺利登基为帝。宣和帝登基后,对此前跟着自己的一班人马论功行赏,加官晋爵,给霍铎封了个侯爷的位置。
爵位虽不及那些王爷、国公来的高贵,但与那些封了王爷、国公却被夺/权留在京城成了空架子的家族不同,这些年镇北侯依旧手握重兵,常年在外驻守。
加之,镇北侯的夫人萧氏乃是当今皇后的嫡亲妹妹,宫中皇子见了镇北侯夫人也都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‘姨母’,外有侯爷功绩,内有亲戚关系,里外叠加将镇北侯府的女眷在京城世家中衬的地位超然,风头无量。
然而这些都与暖漪这位镇北侯府的嫡长女无关,概因她并不是现任镇北侯夫人亲生的女儿。
她是镇北侯霍铎原配妻子景氏所生,景氏在她未满周岁的时候,就撒手归天。到暖漪将满三岁时,霍铎才续娶了现在的侯夫人萧氏。
萧氏虽是继室,身份差一等,可人家有个做了皇后的姐姐,底气自然是足的。
想到这些,争春看着暖漪的眼神多少带出些怜悯来,今日是镇北侯府二姑娘定亲的好日子,男方是皇三子楚骐,正经的皇后嫡出。府里的下人都暗地里嘀咕过,恐怕二姑娘往后也是母仪天下的金贵人。
妹妹定亲了,姐姐却无人问津,这样的事情放在谁家,都是件说不过去的事。
偏镇北侯府就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。
争春手下翻飞不敢怠慢,嘴里到底忍不住透出一句话来:“姑娘若是与夫人亲近些,该多好。”
暖漪透过铜镜睨着争春,不为所动的样子。只有她自己清楚,刚重生回来的那几年,她见到争春就想用最严酷的法子弄死她,让争春生不如死,尝尝上辈子她受过的苦。
怎奈她重生来时,还是襁褓婴儿,不能说话不会走路了好些日子,心中悲愤也只能咿咿呀呀喊出几声,没办法将心中邪恶的念头变成现实。后来等她有能力处置人的时候,早已经想明白其中的症结,不会在冲动行事,这才让争春活到今日。
“简单些。”暖漪不想看争春恨不能在脑门上写上‘我是为了主子您呀’的面孔,更不耐听她掏心挖肺的规劝之语,只专注于头饰,“不要那个镶八宝的步摇,用前儿新置的蓝宝簪便可。”
大喜的日子用蓝宝未免冷清,争春到嘴边的话在触及忍冬那张死人脸的时候吞了回来。
她是想成为暖漪身边第一得力丫鬟的,断不能为了这点小事惹了主子不高兴。
到底还是不甘心屈居忍冬这样的连笑都不会的人手下,争春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暖漪远着些忍冬,偏这忍冬身份特殊,不是谁都能拿捏的。
待暖漪一切收拾停当,外面便有人报老夫人身边的郝嬷嬷过来了。
郝嬷嬷一路低眉顺眼地进了内室,态度并没有半分的倨傲,身为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,在外她自然是有些跋扈的,只是面对暖漪,她却是极其收敛。
府里那些新人小辈只当侯夫人身份贵重,二小姐前途似锦。可她活了大半辈子,到底是能看出些旁人不明白的,这侯府说破大天去,还是侯爷霍铎的,侯夫人就是再怎么张扬,也越不过侯爷。再者,侯夫人如今只有一女,便是许配给了皇家又能如何,没有儿子,到底立身不稳。何况侯府世子位早已经定下,世子霍祈乃是暖漪同母大哥,从小便被侯爷带在身边教养,如今已是御封的骠骥小将军。
最要紧的是,无论是侯爷还是世子,都对大小姐有求必应,那真是当成心肝在疼宠的。
这府里谁惹了大小姐的厌弃,最后都会无声无息的消失,寻常人根本看不出端倪,她老婆子在后宅蝇营狗苟了大半辈子,自然有这个敏锐度,这种事越是隐秘越是令人心惊。郝嬷嬷对这些事都心如明镜,至于府里那些轻慢大小姐的人,只冷眼看着便是了,没了这些人张狂,如何能显出她的好处来。
不等暖漪出口询问,郝嬷嬷已经躬身禀报:“今日是二姑娘的好日子,骐王殿下亲自来了府里。老夫人想着这样的好日子,总归要阖家团聚热闹热闹才好,这才让老奴过来请大姑娘,一同过去乐呵乐呵,吃个家宴。”
“阖家团聚这话怕是说的不妥。”暖漪连假意欢喜都未曾,直白的拒绝道:“骐王殿下到底是外男,该避嫌才是,咱们府里现如今我父亲哥哥都在外练兵,连个像样的男丁都没有,留骐王殿下用饭,难道要老夫人作陪不成?便是他往后成了我妹夫,那也没有同桌用膳的道理。郝嬷嬷,我还是不去凑热闹了。”
郝嬷嬷脸颊红透,讪讪的说不出话来。
这些规矩,她这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自然都是明白的。只是.......镇北侯这一房原是霍家族中旁支,并不受人看重,老夫人又年轻守寡,当年含辛茹苦拉扯大侯爷,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。现如今侯爷有出息,又有皇子做了孙儿女婿,老夫人少不得想要显摆下,这才将规矩抛置脑后。
“你回去就说我不爽利,不去了。”到底没有为难人,暖漪找了借口,放郝嬷嬷去了。
郝嬷嬷如有大赦,快速的退下。
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,只留下忍冬磨墨,暖漪则静坐在书桌前习字。虽距离前世已经过去了十六年,但面对旧人旧事,她还是会心绪波动。
习完一整篇米芾的《苕溪诗卷》,心情才算是彻底平静了下来。活动下酸麻的手腕儿,转动僵直的脖子,见一旁的忍冬垂着头,睫毛一闪闪的,便知道这丫头有话要说。
放缓了语气问她:“外面可发生什么事情了?没关系的,你都说来我听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