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诸葛奶茶
主角:林婉棠,薛汝成,薛景和,柳氏
分类:古代言情
2024-12-23 13:02
第1章
镇平侯府内,雪花随着寒彻入骨的朔风,漫天卷地飘,飘到夫人林婉棠的头上、身上。
林婉棠立于廊下,面色凝重。
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轻手轻脚,大气都不敢出。
忽听得一阵喧闹,养在林婉棠膝下的薛汝成唤着“母亲”,小跑着进了内院。
林婉棠快走几步迎了出去,顾不得头晕难受,急急问:“你父亲怎么样了?”
薛汝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,激动地回道:“放出来了!不仅没有罚,而且升了,升了!”
林婉棠喜出望外,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,在廊下来回踱了几步,欣喜地念叨道:“没事了就好,没事了就好。”
她一路督促夫君薛景和苦读,眼看他中进士,入翰林,进詹事府,一路顺风顺水。谁料,薛景和外放当知州几年后,竟然在任上落下亏空,被圣上命人带去问话,已经好几天了。
薛景和被关进了东厂,那地方,实在不是人待的。
林婉棠一边使银子托人,一边忐忑地等着消息,好在老天保佑,薛景和平安无事。
一旁,薛汝成的生母柳氏端上了一杯热茶:“夫人喝口茶吧。”
林婉棠最近身子一直不好,总也打不起精神。此时她的确渴极了,便接过茶,喝了两口,抬眸问薛汝成:“你父亲升了什么官?”
薛汝成垂着头,恭敬地说:“礼部侍郎。”
林婉棠感觉怪异,虽说尽力补上了亏空,圣上不罚也就罢了,怎么给了这么大的恩典?
头疼使得林婉棠无法再思考下去。
柳氏的声音飘飘荡荡,如同鬼魅的低吟:“夫人,您想必是累着了,妾扶您进去歇着吧。”
薛汝成的声音竟如同钝刀子一样,一下下戳进林婉棠的脑子里:“这几个奴婢伺候母亲不尽心,全部当场杖毙了!”
杖毙?玲珑和珍珠她们吗?她们是陪嫁,再尽心不过了。
林婉棠想回头阻止,脖子却像生锈了一般,怎么都扭不动,她努力张口,可上下嘴唇似乎被粘在一起了一般,完全不能发出一点声音。
天旋地转......
脚像是踩在云朵上,全身每一处都疼,疼得令她想蜷缩,蜷缩,蜷缩成小小的一团,重回到母亲的怀抱里。
不知过了多久,林婉棠睁开了眼睛,听见外面传来薛景和的声音:“......延请名医看过了,然而,内人得知岳父一家伏法的消息,伤心过度,加上她身子本就不好......唉......”
“唉,侍郎大人不要难过,您是大义灭亲,谁提起来不佩服您呢?”
“既食君禄,怎能不忠君之事?知道岳父家要谋反,我虽心痛,却不能不报啊!”
“大人高义!侍郎大人,这是小女柔儿,她一向仰慕侍郎大人的风华和才学,总说想向大人请教诗书上的困惑呢。”
“那有何难?王姑娘,这边请。我方得了一本诗集......”
林婉棠脑子清明了一些?伏法?什么伏法?她们林家是清贵世家,一向谨慎,伏什么法?
林家怎么可能谋逆?!
门外的人是在探病吗?呵呵,名为探病,实际上是在相看。新任侍郎,三十多岁,英俊风流,即便是续弦,也有许多人趋之若鹜。
林婉棠想喊人进来伺候,喉咙里只发出低哑的声音,竟然如八十多岁的老妪一般。
正在这时,暗影动,门轻响,柳氏进来了。她面带得意,目光中透着阴狠,全然没有了平时温顺的模样。
“林婉棠,我终于盼到了今日。你家的男丁死的死,流放的流放,你母亲上吊了,你家的女眷都被卖了。”
“你再没有娘家可依!你是谋逆重犯的女儿,你如今还不如我!”
“知道吗?命我毒杀你的人是夫君!”
林婉棠说不出话,只不敢相信地瞪着柳氏。
柳氏轻笑几声:“你当夫君怎么保下的这荣华富贵?他大义灭亲,检举揭发你们林家谋逆,将功赎罪了!”
林海棠能清晰地感觉到,她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。这是诬赖,是诬陷!
林婉棠挣扎着要起身,却怎么也起不来,一切只是徒劳罢了!
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了出来,嘴唇被咬出了血!
柳氏笑颜如花:“你逼着夫君读书,催着他上进,他早就恨透了你!你大概不知道,他歇在我那里的时候,会用怎样恶毒的话咒骂你!”
林婉棠摇着头,嘴里发出痛苦的“嗯嗯”声。
柳氏状似癫狂:“当初你那胎儿为何没有保住?因为我在你的饭里下了堕胎药!夫君知道,药本就是他买的。他不想让你生下他的孩子,他要让你将汝成当作亲生孩子来养!”
林婉棠能感觉到,她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,她越愤怒,便越没有一点力气。
柳氏凑近林婉棠的耳朵,冷笑着说:“大少爷薛景睿会死在北边战场,侯爷会把爵位传给夫君,夫君会传给汝成。你别忘了,汝成记在了你的名下,他是嫡子!”
“夫君会续弦,我不在意!只要汝成能继承爵位,我不在意夫君续弦!”
“你听见了吗?外面那些贵妇人,打着探病的旗号,其实都是想让自家女儿嫁进来呢!”
“我还能斗下去,而你,会成为孤魂野鬼,烂在污泥里头!”
“她们都盼着你死!盼着你死呢!你怎么还不死?!”
“快去死!”
“死去吧!你怎么还不死?!”
......
“你怎么还不死?”
“你死了我就可以嫁给薛公子了。”
“死......死......死......死......”
催魂索命一般的声音聒噪地在林婉棠的耳边响起,林婉棠捂着耳朵,拼命摇头却躲无可躲,她用尽全身的力气,猛地坐了起来。
鬼魅的声音消失,林婉棠有一种终于回到了人间的感觉。
“姑娘!姑娘醒了!”
“玲珑,快来,姑娘醒了!”
林婉棠迷茫地看向四周,一张脸变得清晰起来,居然是珍珠。
不对,珍珠怎么这么年轻?她已经是管事妈妈了,怎么看起来还是十五六岁的样子?
一个穿着杏色褙子青色衣裙的大丫头快步走了过来,含泪唤着:“姑娘,你可醒了,奴婢们都吓坏了。”
是玲珑!是年轻时候的玲珑!
林婉棠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,颤声吩咐道:“快拿铜镜来!”
玲珑抹了抹眼角的泪,一边去桌旁端铜镜,一边温软地劝慰:“姑娘落了水,昏睡了两天,气色一时不好也是有的。姑娘别担心,成亲前一定能调养过来。”
成亲前?
第2章
林婉棠打量四周的陈设,丁香紫的床帐,软烟罗的窗纱,如此熟悉,如此亲切!
这是她成亲前在林府的闺房!
林婉棠摸着脸颊,看向铜镜,铜镜中的姑娘虽有些苍白虚弱,但的的确确正是她少女时的模样。她心中突然生出一阵欢喜,她回来了,回到了林府,回到了出嫁前!
珍珠端过一碗燕窝,笑道:“姑娘,再过半个月您就要成亲了,可得好好将养。这燕窝一直在炉上煨着,姑娘喝些吧。”
半个月?离成亲只剩下半个月了吗?
林婉棠脑子清明了一些,对了,就是成亲前半个月的时候,表姐郑玉莲嫉妒她能嫁给京城第一风流俊俏的才子薛景和,将她推进了池子里。
还好五妹妹林婉樱在凉亭看到了,大声呼救,林婉棠才被园里侍弄花草的婆子们救了出来。
珍珠愤愤不平地说:“表小姐说姑娘是自己落水的,可咱们五小姐明明看到表小姐推了姑娘。老夫人偏心,听信表小姐的狡辩,居然没有罚她。”
郑玉莲是林婉棠姑母林如雪的女儿,林如雪当年执意低嫁,直到如今郑玉莲父亲的官职都不高,且外放在涿州。
眼看郑玉莲到了婚嫁的年龄,林如雪将郑玉莲送到了老夫人跟前,名为尽孝,实际上,是想让郑玉莲落个得林府老夫人教养的名头,借着林府的势,为她寻得一桩好姻缘。
老夫人怜惜郑玉莲的父母都不在身边,平素对郑玉莲比对几个孙女还要亲厚宠爱上几分。
前世,林婉棠念及自己快出嫁了,今后不能常在祖母跟前尽孝,不忍让祖母忧心难过,居然替郑玉莲掩下了这件事,只说自己是踩到了池边的冰,失足落水。
因为这次经期落水,林婉棠后来宫寒不易受孕,每逢湿冷的日子腿就会隐隐作痛!
而郑玉莲毫发无伤,用度排场依旧远超林府的嫡亲小姐!
林婉棠正心中暗恨,就听到外面有动静,祖母严氏在母亲温氏的搀扶下走了进来。
林婉棠起身,赤足快步迎了上去,对着祖母欲行大礼,老夫人忙将孙女搀住:“棠儿,你这是做什么?”
林婉棠不顾阻拦,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面前,哽咽道:“祖母,为了这桩亲事,孙女竟差一点就没了命!若妈妈们晚那么一时片刻,不孝的孙女就再也见不到祖母了!”
林婉棠说着,掩面痛哭。
林婉棠平日一向端庄温顺,在长辈面前何曾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?
温氏一阵心酸,问林婉棠: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跟你祖母说,她定会为你做主。”
郑玉莲站在老夫人身后,用凶狠的眼神威胁林婉棠。
林婉棠擦了擦眼泪,假装害怕,瞟了一眼郑玉莲,忙低下头靠在母亲身上,瑟瑟发抖。
老夫人见状,轻轻捣了捣拐棍:“别害怕,跟祖母说就是。”
林婉棠抽泣着,声音颤抖:“表姐......表姐嫉恨,问凭什么我可以嫁给薛家......还说,若我死了,她就有机会嫁给......嫁给薛家二郎了,她让我去死,呜呜呜......”
这话惊得温氏心头一颤,回头质问:“玉莲,你竟真是故意要害你妹妹的性命?!”
五姑娘林婉樱哼了一声:“就是她推了长姐,我看得清清楚楚,你们偏不信!”
林婉棠不等郑玉莲狡辩,抱着老夫人的腿痛哭道:“祖母,孙女想起来就后怕!孙女不嫁薛家了,再也不嫁了!孙女愿在家里伺候祖母,或者绞了头发做姑子去!”
老夫人虽然一向偏爱外孙女,可面对声泪俱下、仍旧发着烧的孙女,她不是不心疼。
老夫人捣了捣拐棍,扭头质问:“玉莲,你有何话说?!”
郑玉莲因着林婉棠素日的忍让,一直认为林婉棠软弱可欺,是个锯了嘴的葫芦。
今日这场面,远远超出了郑玉莲的预料,她又慌又怕,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应对,结结巴巴地说:“我......我跟她闹着玩......”
十岁的林婉樱说话声音清脆,像连珠炮一样:“闹着玩?闹着玩,长姐落水后你为何不呼救,反而悄悄溜了?!”
老夫人看着郑玉莲哑口无言心虚的神色,已然全都明白了:“来人,将这孽畜关到祠堂,请家法!”
一请家法,至少要杖责二十,郑玉莲吓得脸都白了,哭喊着讨饶。
老夫人斥责道:“我白疼你了,你怎么能恶毒至此?!天下没有旁的男人了吗?你要与你表妹争?!也不看看薛二郎能不能看上你!”
郑玉莲不曾见过老夫人如此疾言厉色,吓得连哭都忘了。
老夫人心烦地挥挥手,两个婆子上前,强行架着瘫软的郑玉莲走了。
老夫人回首望着林婉棠苍白的脸,心疼地说道:“你们还不快把姑娘扶起来?!”
丫鬟婆子们闻声一起上来搀扶,林婉棠就势站了起来。温氏强压着林婉棠,让她回床上躺着,又让人灌了汤婆子放在被窝里,给她暖着。
老夫人坐在床边,拍了拍林婉棠的手说:“我这就写信,让你姑母来接她回涿州。”
老夫人这是失望透顶,不打算管郑玉莲的亲事了。
林婉棠含泪乖巧地点了点头。
老夫人让林婉棠只管安心待嫁,不必理会郑玉莲那个混账东西,哄了半天方才离去。
人散了后,珍珠拍手笑道:“总算解了点恨。要我说,应该把她送到官府!”
玲珑低声说:“你可知道,咱们府上以前从没有姑娘挨过家法,她开了先河,羞也羞死了!再说,她一心盼着嫁高门,这回可是鸡飞蛋打了!”
珍珠哼了一声:“她活该!”
林婉棠望着屋角刚刚绣好的嫁衣,心想,上天垂怜,让她重活一世,她不要再隐忍,她要有仇报仇,有怨报怨!
这一世,她绝不要再嫁给薛景和!
她要想办法退婚!哪怕婚期就在半个月之后!
两天后,林婉棠飘飘然出现在了京城最贵气的迎宾楼。
饶是带着帷帽,她窈窕有致的身姿还是惹来不少艳羡与赞叹。
她进了三楼的雅间,刚坐下饮了两口茶,一位武将打扮的翩翩公子推门走了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