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木苒
主角:沈清欢,顾家,顾淮生,顾爷爷
分类:现代言情
2025-01-14 13:00
第1章
柏城的十月,已入寒露。
沈清欢握着结婚证,刚到家门口,就听到舅妈指责:“你疯了是不是,怎么能让清欢嫁给顾家那个老残疾人。”
舅舅的声音悲愤无奈:“你以为我想?要不是顾家说能让茶庄回本,你以为我真舍得清欢吗?”
“我不管,一家人就算是出去讨饭,也绝不能让清欢嫁过去。”舅妈严厉抗议。
沈清欢站在门外,黄昏的澄光沉溺着她。
五岁,父母离异,她跟着母亲,十岁,母亲被诊出癌症,十一岁,母亲去世,幸得舅舅舅妈怜惜,她才有家。
整整十一年,舅舅舅妈视她为己出,给了她,他们力所能及最好的生活。
未生而养,无以为报。
母亲从生病之后就教她,不要哭,不要闹,不要惹人讨厌,不要和哥哥妹妹抢东西,要善良,要多做事,要听话,不要成为负担。
茶庄出事,她理应尽责。
“你快点去,告诉顾家,就算他是玉皇大帝,我们清欢也不嫁,这破茶庄,我们不要了。”舅妈在屋里催促。
急切的脚步声传来,门开,舅舅愣住:“清欢。”
沈清欢正了身子,结婚证被她双手攥着藏在身前,她对舅舅笑,舅舅却只是沉默望着她。
两两相顾,皆是无言。
舅妈闻声走出来时,一眼就看出异样,她伸手夺过,看清时,泪流满面:“走,跟我去顾家,这个婚,舅妈给你退。”
舅妈牵住沈清欢走,却感到手腕一紧,回头时,女孩儿在笑:“舅妈,我愿意嫁给他。”
她的声线是那种如小河漫漫流淌的感觉,温柔且有力。
她站在门口,眼睛是红的,却在笑,笑意明明没在眼底,仍在极力假装。
舅妈看着她,眼泪不停地落。
她太听话了,听话到让人心疼,就连终生大事都不敢凭着自己的心。
顾家世代经商,柏城第一大家族,多少人攀而不得的豪门。
顾家是豪门,但顾淮生不是,他是顾家流落在外的长孙,被带回来时,身带残疾,默默无闻,若不是三十二岁还未结婚,沈清欢跟他,怕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。
外界有关他的消息,少之又少,只隐约有人传,他有精神病,会时不时发疯。
舅妈不忍心沈清欢受苦,可又拗不过她的坚决,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收拾东西要搬去新房。
楼下有专车接,一直到上车时,舅妈都在劝她,可她去意已决,更何况茶庄的盈亏关系一家人的生存。
直到上了车,沈清欢才开始哭,如果可以,她也不想随意就把自己嫁了。
她翻开结婚证,盯着照片上除了她之外的另一人,她愣住,心跟着收紧。
男人双眼皮,鼻梁高挺,短发利落,轮廓端正深邃,那双眸像笼了江南烟雨的山水,美得太不真切,细瞧,那双眼又尽是冷漠,可因为皮肤白,他又平添清俊,像古时候的读书人,丝毫不沾戾气。
他和传言中,似乎没怎么吻合,但和她心心念念十年的人,却有相似。
会是他吗?
她收好结婚证,不由开始期待。
如果是他,她很愿意成为他的妻子,不论他健康还是残疾。
领了证,茶庄的事情我会出手,但要隐婚,等淮生能真正接受你时再办婚礼,婚礼一办,你哥哥的去向我会如实奉告,爷爷也是真心希望你们幸福。”
这是顾爷爷对她的承诺,她也希望借此能给哥哥的失踪一个答案。
结婚证是顾家长辈代办,她还没见过他。
车子停在水榭景园的别墅区,有人替她把东西搬进去,房子很大,她走在屋里,总觉得空荡。
屋子里一尘不染,几乎没什么生活痕迹,要不是桌子上放着最近的报纸,她都怀疑这里是不是很久没住人了。
这是顾淮生的家,今后也会是她的家。
主人不在,她不敢细看,乖乖坐着,想着等他回来,她再搬东西上楼。
等了四小时,屋外仍旧没有声音。
沈清欢很困,没敢换衣服,和衣靠着沙发浅睡,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听到门开的声音,惯性从沙发站起。
屋里没开灯,门口站着一个人,看到他,沈清欢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,只是沉默和他对视,她看不清他的脸,但依稀可辨,他和照片上一样好看。
对于她的出现,男人似乎并不好奇,一言不发挪步往里走。
沈清欢攥着手想说点什么,可话到嘴边又哽了回去。
没多久,男人从一个房间拿了一叠文件走出来,沈清欢发现,他走路姿势不对,重心全在右腿。
她微微发怔,等男人走到门口时,她才终于出声:“先生。”
顾淮生停下来,手打开了门,他没回头,但有浸着如冰霜般的嗓音在风中格外清晰。
“婚是顾家定的,这个房子你可以住,我不会碰你,两年后,我还你自由。”
直截了当,拒人千里,不肯和她多说一句。
话落,他的身影消失在凄冷的夜色中。
沈清欢愣了会,心中不免失落,忽闻雷鸣电闪,不一会儿,雨就落了。
她翻出行李中一把浅黄色太阳伞,飞快追了出去。
“先生。”她跑出去,看到顾淮生还在院子里的鹅卵石路上。
他步伐定住,沈清欢小跑过去,踮脚小心翼翼将撑开的伞遮过他头顶,雨被隔绝在外,声音滴滴答答。
“先生,伞给你。”她低头把伞递给他,他愣了一瞬,才伸手接过,她看到他的手没有蓄指甲,有月牙,很干净。
退回屋檐时,她看清他了,是她喜欢的人,但他不记得她。
他依旧很帅,只是那双眼冰冷、麻木,像没有生命,不沾半分烟火。
她没怯场,冲他浅笑:“再见,先生。”
他是她的丈夫,她是他的妻子,他们会......再见。
目送顾淮生离开,沈清欢发现,他的残疾在左腿,走得不慢,却是跛的。
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,心里止不住的高兴,她又见到他了,那个给了她活下去希望的男人。
他撑着伞,那抹淡黄消失在雨幕里。
路边停了一辆价值不菲的捷豹,车里的雨刮器开着。
许逸见顾淮生出来,丢了手中的烟,忙撑伞下车去迎接:“顾爷。”
顾淮生瞧都没瞧他,把伞扔向他,进了车后座。
许逸接住伞,吓了一跳,没敢问,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。
顾家老爷子怕顾爷夺走继承权,又怕宋家和他联姻,就随意搪了个女人给他。
收了伞进车,许逸刚要发动车子,就察觉身后有东西递来。
“文件拿去做个指纹鉴定。”
是顾淮生在说话,声音很淡,音色偏冷,像是从远处飘来的。
警惕、谨慎,是顾淮生生存的准则,更何况对方还是顾家塞来的。
他是顾家自母亲去世后带回来的,他的存在,危及想要继承顾家财产的人,他虽志不在此,但暗箭不得不防。
“是,顾爷。”许逸毫不意外,接了文件,发动车子。
“查了指纹后,不管有没有新指纹,文件都别用了。”音色淡,漫不经心的,却严谨得要命。
在顾淮生的世界里,只有三种人,一种是和他毫不相干的人,一种是臣服于他的人,一种是仇人。
沈清欢的出现,虽未颠覆他,却让他不知道该把她划分进哪一类人里。
第2章
半月后,顾家家宴。
沈清欢已经半个月没见到顾淮生了,她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回老宅,但顾爷爷盛情邀约,她不得不回。
刚迈步走进房门口,脚下就扔来了一叠报纸:“我促成你和淮生的婚事,是让你管着他,不是让你放纵他胡作非为,都结婚了,闹出这样的新闻,像什么话?”
顾爷爷年过七十,但保养得当,身体硬朗,发怒时,客厅的气压都跟着紧起来。
沈清欢捡起报纸,这才看清,是顾淮生和宋家小姐传出好事将近的绯闻。
宋小姐母亲和顾淮生母亲是闺蜜,婚事是两人私下订的。
宋家在柏城是继顾家之后的大家族,顾爷爷阻止顾淮生联姻,自然是有私心。
沈清欢没想解释,又听到顾爷爷自言自语:“真不知道在想什么,宋姑娘都明面说了不会跟他结婚,他还不依不饶,一个残疾人,哪儿来的勇气。”
顾爷爷心里,顾淮生配不上宋小姐。
沈清欢不懂顾家的弯弯绕绕,她也不想自找麻烦,沉默站在一旁。
半响,顾爷爷又才看向她,问得直接:“结婚半月,你们同房没有?”
私密事被摆在明面谈,沈清欢连耳尖都红了:“爷爷,学校工作忙,我没怎么回新房那边。”
她撒了谎,不想闹得难堪。
顾爷爷一脸怒意:“让你结婚,就是让你尽早给他生个孩子,你如果不快点完成任务,我随时可以让人代替你。”
有了孩子,顾淮生和宋家的联姻才能彻底解除。
沈清欢不敢忤逆,想应声说好,却忽感门口有含寒霜的穿堂风袭来,携着如冰般沁骨的声音。
“爷爷,您已经老了,别总把精力放在子女孙儿身上,多用点精力享福,要是老宅您住不惯,城郊我有别墅,实在不行,我也可以送您出国。”
沈清欢回头,顾淮生正好进屋,他杵着手杖,动作不快。
他一如十年前意气风发,浑身都是一股子疏离淡漠。
见他回来,顾爷爷态度缓和了些:“爷爷是为你好,你是爷爷年纪最大的孙儿,应该做好表率,趁早给爷爷生个曾孙儿。”
顾淮生进来,站在沈清欢身旁,话却是对顾爷爷说的:“爷爷怎么对我,我一清二楚。”
语气不冷不热,但话意很深。
沈清欢站在一旁,偷偷看了他几眼,他五官俊逸,侧脸轮廓如刀刻般深邃,他站在身旁,莫名让她心安。
顾爷爷在笑:“知道感恩就好,遂了爷爷的愿,好让爷爷安生两年。”
顾淮生也笑,笑意却不及眼底:“爷爷想安生,倒不如长眠。”
顾爷爷收了笑,也没发火,起身径自走了。
短暂的几分钟,却已交手千万次。
有些东西,拿上台面说,并不好看,而顾爷爷就是这种人,坏事没少做,但又想名声好听。
沈清欢觉得气氛不对,在第四次看向顾淮生时,两人的目光对上,他的眸色很淡,却极具侵略性,像草原上打盹的雄狮,睁眼便有杀意。
依旧是无言,但沈清欢还是对他笑了笑。
说是家宴,不过是试探,顾家没别人回来,就他们几人吃了饭,一顿饭吃得并不自在。
饭后,沈清欢主动帮忙收碗,从二楼下来的顾淮生越过餐厅就要离开,走了两步,又折回来:“你走不走?”
沈清欢正在收碗,忽然感觉眼前的光暗了几分,听到询问声,她错愕了下,随即才回:“要走。”
他愿意等她,她挺开心的。
顾淮生似乎很忙,语气挺不耐烦:“快点。”
沈清欢也没想着耽误,抽了纸巾擦了两下手:“先生,我去给爷爷说一声。”
说完,她小跑离开,没多久,又回来,手中拎着包:“好了。”
顾淮生瞥了她一眼,她穿着长冬裙站在身旁,低他一个头,黯淡的光影笼着她的五官,她睫毛卷翘,黑白分明的眸盛在其中,干净温柔,挺好的姑娘。
并肩刚出宅门,迎面一辆白色劳斯莱斯停下。
副驾驶门打开,顾渺渺从车上下来:“大哥。”
顾淮生只轻睨她一眼,没什么表情的点了一下头。
顾渺渺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大哥,注意到沈清欢,她偏头看了一眼:“大哥,这是大嫂吗?”
沈清欢刚想接话,却听到若有似无的一声:“嗯。”
顾淮生在承认她的身份,她意外,动作都慢了两拍,她莞尔,微笑着对顾渺渺伸出手:“你好。”
顾渺渺握了一下那只手,心中不免惊叹,大嫂很漂亮,温婉安静,亲近却不过分讨好,疏离却又不显距离感,很懂人情世故。
两人并未久留,齐齐离开。
顾渺渺目送一阵,车上的顾越铭才下车。
马路上,早已经没了两人的身影。
顾爷爷有三个儿子,而大儿子顾长河有三个孩子,顾淮生是他和第一任妻子生的,后来出轨,生下顾越铭和顾渺渺。
顾淮生母亲离婚后,就带走了他,后来母亲去世,他又被顾家带了回来。
顾家集团的继承资格因为他的回来又被迫多分割出一份,顾家人都挺不待见他的。
......
捷豹内。
因为车里多了一个女人,许逸惊得连大气都没敢出,专心开车,生怕快了,又怕慢了。
身旁坐了一块冰山,沈清欢挺不自在的,她坐得端端正正,偏头看向车窗外,可目光却聚焦在车窗上那个安静的影子上。
顾淮生轻阖着眼,不知道在想什么,倏地,那双眼睁开,里面一片深不见底的空灵,彷如孤岛,寸草不生。
他偏头,视线锁定车窗上的另外一双眼睛:“顾家是个大染缸,没什么重要的事情,你可以不用回老宅,也不需要应付这些家长里短。”
冷漠、疏离,不含半分温情。
沈清欢始终记得顾爷爷的承诺,可她也知道,要让顾淮生真正接受自己也并非一朝一夕能成,她点头淡应:“嗯。”
顾淮生也没多看她,只是忽然想到许逸去查的事情,文件上没指纹,而她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美术老师。
突然,顾淮生的手机响了。
“顾淮生,你一个残疾人,凭什么要和我联姻?你也不照照镜子,你配得上我吗?你根本没资格娶我,你什么都不是,还妄想娶我,你就是一个疯子,神经病,你别想吃天鹅肉了,我告诉你,我就是死,我也不会嫁给你。”
车里很静,沈清欢听到了手机那边的声音。
她不由想,如果是十年前那个夜晚的顾淮生,这么骂他,他一定会杀人吧。
车窗上,顾淮生的脸毫无表情,沉默着断了线。
车子停在水榭景园,沈清欢没问顾淮生要不要回家,就独自下了车。
她站在车门边,长发乖乖散在后背,面孔静谧温柔:“先生,你很好,也值得最好的人喜欢。”
外面有霜风,吹进车里时,顾淮生的腿很疼,他盯着暗光下那双真挚的眼睛,忽而出声:“那你会喜欢吗?”
前排,许逸被噎了一下,差点没直接归西。
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下,沈清欢才回:“先生,我会努力。”
喜欢啊,她十年前就喜欢了,只是......他会喜欢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