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梵升
主角:骆怀珠,季阚,季老夫人,季锋
分类:民国言情,现代言情,民国,虐渣,打脸,双洁
2024-12-09 13:38
第1章
清明落雨,傍晚骤急。
骆怀珠疾步走进院子,上到廊下收了伞,伞面淌落的雨水溅湿她梨花白的旗袍下摆。
正欲掀帘子进去,却听堂屋里传出谈话声。
“…你大哥生前最疼她,原就是要等她长大就娶做妻子的!不然她一个外姓人,凭什么在咱们家当正经小姐享这么多年的福?!”
帅府老夫人,语声又急又重。
“她要么抱阿锋的牌位拜堂,给他守一辈子洁!要么给我卷铺盖滚出去!”
女佣墨兰拎着油纸伞,满眼担忧看向骆怀珠。
现在进去实在难堪。
骆怀珠攥紧了冰凉指尖。
也是让她赶上了,才知道季老夫人正打着什么主意。
三个月来的隐忍,只换来对方得寸进尺。
屋里静了片刻,响起一道低沉沙哑的男音。
“大哥已逝,何必再搭上她?她不欠季家什么,母亲别为难她,大哥不希望你这样做。”
老夫人的语声骤然拔高,又携着几分嘶哑:
“她怎么不欠?!季家待她不薄,这么多年娇生惯养,阿锋宠她爱她都是假的?”
“宠她爱她就为了要她的命?”男人冷声反问。
屋里静了片刻,骆怀珠也瞳光微怔。
“国乱当头,是她阿玛散尽家财递交虎符,才有今日的季军!”
“父亲当年允诺会护她一世周全,这些年善待她,不应该?”
“如今若我们怠慢她,不止九泉下的父亲和大哥,我的良心也会难安。”
骆怀珠眼里湿意氤氲。
季锋死后不过百日,老夫人待她已不如过往,佣人们也捧高踩低。
在帅府的处境每况愈下,骆怀珠骨子里的骄傲,不允许她低头逢迎别人。
今日却因季阚这番话,委屈情绪按不住地涌上心头。
“这事别再提,有我在,不准打她主意。”
话音落,军靴磕地的脚步声自屋内响起。
骆怀珠下意识挪动脚步,却已来不及避开。
垂帘自内掀起,一道俊挺颀长的身形走出来。
两人四目相对,季阚也是始料未及。
眼前少女乌发如墨,容颜昳丽,一身梨花白旗袍,身形纤柔冰肌玉骨,通身气韵如一股清云出尘。
此时她远山眉浅蹙,眼睑微红,眸中淌着朦胧雾气和两汪清泽。
季阚眸光微暗,眉目冷峻当先开口:
“来了,正好要去找你。”
骆怀珠唇瓣微启,欲说什么,然而话没等出口,那人已经自顾迈下台阶。
“你来,我有话跟你说。”
他没撑伞,雨水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通透,军靴踩在浅浅水洼里,溅起清脆水花。
季阚却一步未停,就这样冒着雨在雨幕中渐行渐远。
女佣墨兰低低抽了口冷气,见状连忙撑起伞。
“小姐?”
骆怀珠回神,素手接住伞柄。
“你想办法回去,一会儿我自己回院子。”话落,她撑着伞步下台阶,正欲快步追上去。
身后堂屋里,却传来一声唤:
“珍珍,你进来。”
骆怀珠脚步一定,眼前已经看不见季阚的身影。
她在台阶上站了两秒,将伞重新递还给墨兰,转身掀帘子进了屋。
“伯母。”
堂屋里,老夫人斜靠在正位围椅间,手里帕子掩了掩鼻翼。
“我的话,你都听见了?”
她没看骆怀珠,只一脸黯然伤神地盯着地面青砖。
骆怀珠素手交握垂在身前,嗯了声。
季老夫人闭了闭眼,“昨天夜里,我又梦见阿锋,他一身的血,跟我说他好冷。还问起他的珍珍,问你是否还念着他,害怕你忘了他...”
她说着说着,捂住帕子哽咽起来。
一个母亲的悲伤显而易见。
骆怀珠心里难受。
但她太知道老夫人这番煽情,不过是为了后面的话做铺垫。
心头涌起一阵自哀悲凉,骆怀珠无端红了眼眶:
“伯母,锋哥最是孝顺温柔,他不会托梦跟您诉苦,惹您伤心难过,恐怕是您日有所思,才会夜有所梦。”
季老夫人哭声停了停,抬头看向她。
她敛起脸上悲伤,一字一句问骆怀珠,“阿锋待你如珠如宝,你不愿为他守洁?”
骆怀珠,“我还不是他的妻子。”
“再者,新民主后,寡妇尚能改嫁,我尚未与他拜堂成亲,为何要守一个牌位一辈子?”
季老夫人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话。
她笑起来,“好好好,你心里没他,季家白养你这些年...”
“我心里有他。”
骆怀珠鼻头一酸,“伯母,锋哥遭此劫难,我和您一样痛苦,但我没法作茧自缚。若要我守着牌位过一辈子,还不如让我陪他一起去死。”
季老夫人怒极,几乎冲口而出:
“那你去啊!”
“我不想死!”
骆怀珠不明白,季锋不是她人生的全部,她没有爱他爱到想殉情的地步。
季老夫人崩溃愤怒,“你滚!立刻离开季家!阿锋不需要你,你对这个家再也没有用!”
骆怀珠点点头,“我会走。”
留在这里寄人篱下,继续遭人白眼,不如离开另谋出路。
她转身要出去,堂屋垂帘却在此时被人挑起。
季阚去而复返,他浑身湿透立在门边,黑眸静谧看着骆怀珠。
“谁说她没用?”
季老夫人和骆怀珠齐齐看向他。
他走进堂屋,军靴在大理石地面在踩下一串水印,而后在骆怀珠身前站定,目色清淡看着老夫人。
“母亲你若这样犯执拗,别怪儿子不孝了。”
季老夫人眼帘颤颤,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答应大哥,代他照顾珍珍。”季阚眉目不动,“若非要她拜堂才能留下,不如与我拜堂。”
骆怀珠愕然怔住。
“你再说一遍!”季老夫人震怒。
季阚语调无波无澜,“日后若我们有后,也算圆了母亲享儿孙福的心愿,我也不辜负大哥嘱托,两全其美。”
季老夫人眼前一阵发黑,扶着额,气息不稳骂他。
“大逆不道!她是你大哥未婚妻...”
“现在不是了。”
骆怀珠耳膜咕咕作响,神绪混乱,有点听不清母子俩争执的话。
直到她被让人拽住堂屋,离开季老夫人的院子。
头顶伞面被雨水啪嗒拍响,响动犹如急促鼓点,惊醒她的理智。
男人冰冷潮湿的手紧紧扣在她腕上,冷的骆怀珠指尖颤了下。
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。
“你疯了?胡说什么?”
......
第2章
两人一路离开老夫人的院子。
季阚早已浑身湿透,他撑在手里的油纸伞,干脆大半都罩在骆怀珠身上。
此时被她质问‘疯了’。
他脚步微顿,垂目扫了眼身旁少女。
“离开帅府,你又能去哪儿?”
说着抬手拽住她纤细臂弯,将人带上了回廊。
这才慢吞吞合上伞,而后掀起眼帘,漆黑瑞凤眸幽静淡薄盯着她。
“七岁到十八岁,你在府里娇生惯养,没吃过半点苦,最大的本事就是享福,你知道外面的世道,是什么人间疾苦?”
“失去帅府庇护,孤身一人在外面,不是死,就是生不如死。”
“别太天真了,到时候,可没人会惯着你。”
他淡淡歪头勾了下唇,一番话说的刻薄而不留情面,骆怀珠感到羞愤。
她眼里有不服输的倔劲儿,昂头瞪视季阚:
“是么?我偏要试试不可,别忘了,我不止季帅府一个去处!”
季阚淡嗤,“去苏州投奔乔家,换一个地方寄人篱下,有什么区别?”
他垂目睨视她,唇角勾起淡淡笑痕,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。
“何况,这么多年不见,你确定你舅舅,跟你还有什么情分?”
骆怀珠瞳光微晃,“我们一直有书信来往。”
季阚轻啧微哂,抖了抖伞上雨水,垂眼慢条斯理开口。
“当年不是季家带他们逃出平都,还能有今日的乔家?是我父亲执意让你留在帅府,乔家仗着这层关系,才能在苏州发达起来。”
“如今大哥死了,你与帅府若无牵绊,对乔家来说毫无用处。”
“没用的人,谁都不会善待。”
骆怀珠捏紧了纤细拳头,“你一定要这样羞辱我?”
季阚掀起眼帘,少女羞愤咬唇瞪着他,那双乌眸湿漉干净,身上梨花白的旗袍熨帖出婀娜曲线。
因她微微气喘,饱满胸脯,起伏动人……
他视线不由自主下落,军帽大檐儿正巧有水珠滴落,两人离得近,那滴水差点滴在她胸襟上。
季阚眼睑微眯,拎着伞柄的手,指腹无意识搓了下。
“不是羞辱,是让你清醒一点,别冲动。”
他语气缓了缓,“不想嫁给牌位守一辈子活寡,不想失去庇护过苦日子,嫁给我,是你最好的选择。”
“与我成亲,你还是大帅夫人,之后一切都不会改变。”
骆怀珠眼里布满疏冷,定定看着男人面廓冷峻的脸。
“你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?明知我是你大哥未婚妻。”
季阚眸色一暗,面上毫无情绪。
“不然呢?你现在想嫁给他的牌位了?还是想殉情?”
骆怀珠攥紧指尖,指甲掐进掌心。
季阚懒懒抬眼睨着她,“何况我答应会好好照顾你,总不能食言。”
他握紧伞柄,不等她再说什么,便目色冷淡侧了下头。
“我找你,就说这件事。走吧,先送你回去。”
*
两人一路没再争执原先话题,直到抵达骆怀珠的院子。
季阚将人送上回廊,骆怀珠头也不回便要进去。
他黑眸一闪,举着伞淡淡开口:
“母亲的话,不用放在心上。”
骆怀珠一手掀着垂帘,微偏过脸没说话。
季阚:“人至中年,突然白发人送黑发人,受点刺激情绪不定,可以理解。”
“她往前还算疼你,过一段时间,等她缓过来,都会好起来。”
“都会好起来…”骆怀珠喃喃轻笑,“会么?”
她转过身,与立在台阶上的男人对视。
“锋哥是她寄予厚望的长子,她有多爱他,没人不知道。”
“半生操劳,自从守寡后,沉稳温和能独当一面的长子,给予伯母很多安慰和陪伴,他已然是她的精神支柱。”
“这一点,季阚,你能做到么?”
季阚眉目冷淡,没接话。
他与被父母偏爱的长子不同,季老夫人并不爱他。
母子情谊,不是一日两日能培养的。
骆怀珠咽了咽喉,苦笑牵唇:
“人没了,终究是没了,没人能取代锋哥在她心里的位子,你跟我都清楚。”
“还好。”季阚唇角淡扯。
骆怀珠眼睫微动,看着他问了句:
“什么?”
“还好你没她那么糊涂。”
骆怀珠微抿唇。
季阚蹙眉偏过脸,看着伞沿下连成线的雨帘,语气很淡。
“人没了就是没了,悲恸难当无法接受又能如何?只是自我折磨,死去的人依然无法死而复生。”
他唇角牵了牵,又挑起眼帘看向骆怀珠:
“…听说灵柩运回来,你还为大哥披麻戴孝。”
“婚事没办,亲未成,你如此重情重义,我真担心你受不了人嚼舌根,要寻死觅活呢。”
骆怀珠眉眼疏冷,“你放心,我不会。”
“挺好。”季阚淡笑点头。
倒让他省心了。
他想了想,依然劝她:
“母亲是受一些人的影响,在闹情绪,她那些偏激的话,你不要往心里去。”
骆怀珠蹙眉,“谁?”
季阚黑眸凝视她,“...大哥没了,你得有点自知之明。”
“你不过十八岁,尚未嫁人又年轻美丽,早晚有一天会花落别家,她是没法接受一些人在丧礼上,便暗地里对你评头品足,这是对大哥不敬,恶心到她,所以受了点刺激。”
骆怀珠呆了呆,完全没料到是这层原因。
季阚,“季家养大你,没人有资格觊觎季家的女人,成亲的话,我不是开玩笑,你好好想想。”
*
季阚走后,骆怀珠独自坐在窗前。
她视线穿过廊檐下的雨帘,落在院墙之外,隔壁就是季锋的院子。
从她十二三岁起,身边所有人都在灌输一个信息,她往后会是季锋的妻子。
她被无形中烙上季锋的烙印,从小到大,那个温和耐心体贴入微的男人,无时无刻不渗透她的一切。
如今他死了,她就成了无主名花,被人评头品足,仿佛待价而沽。
心酸闷钝涌上心头,骆怀珠瞬间泪意涓涌,狼狈的捂住脸。
季阚和季老夫人今日的每一句话,此时都化成海潮般,在她脑海里一遍遍翻涌。
季阚不是开玩笑。
季老夫人也不是一时气话。
骆怀珠枯坐在窗边矮榻上,一夜未眠。
她在两个选择之间徘徊不定。
是嫁给季阚,还是离开帅府?
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