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海想念

第1章

七月盛夏，骄阳似火，蝉鸣不止。

书诺背着书包，撑着伞，慢吞吞的往家里走，别墅外面停着辆黑色商务车，她眨眼。

爸爸回来了？

书诺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，她快速跑向门口。

门没锁，开着小缝，书诺抬手刚推开一点。

果然，屋里的争吵声，接二连三地传出来，并伴随着摔东西的声音。

“书娄你到底有没有心？”

“你想过诺诺吗？啊？”

“这辈子你都对不起我们母女俩！！”

“说话要讲良心，叶竹！！”男人的冷喝。

“那你的良心呢？！！”

书娄没了话。

叶竹还在高声斥责书娄，见他不讲话，气昏头的她，看见东西就是往他面前摔。

一下比一下恨，边摔边放狠话。

伞斜倒在地面，阳光倏然照到身上。

听着里面又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，一个接着一个。

似乎一下砸的比一下重。

瓷器碎裂的声音仿佛碎在了她心上，书诺踉跄了下，捏紧伞柄。

女人依然撕心裂肺，男人依然沉默不语。

“你是不是非要跟我离婚？”女人声音变弱，不再那么尖锐。

里面是长久沉默。

书诺却呼吸一滞，心脏狠狠一抽，身体僵在那里。

她垂眸盯着鞋尖，一时的无神。

像丢了魂。

她有些无助的想，

又吵架了啊，这次好像比之前更严重了。

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推门进去，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门口偷听着，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，脑袋里疯狂闪过最坏的消息。

万一离婚了，她该怎么办？

可她一点也不想让爸爸妈妈离婚。

在外面站了很久，

直到母亲疲惫的一句，

——“别让诺诺知道，你走。”

男人“嗯”了一声，又说，“你好好想想。”

“快走。”

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
书诺才像如梦初醒般，慌里慌张的往别墅外跑，伞顾不上打，紧紧地攥在手里，书包被颠的咚咚响。

转角，接着转。

熟练地跑到别墅外的拐角处停下，书诺紧张地背对着墙，额头上的汗缓慢往下流。

她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，直到听见汽车的引擎声渐行渐远，确保爸爸的车子走了后。

书诺的背才放松下来，呼吸急促，她蹲下身轻轻喘气。

多少次了？

记不清了。

自从上了高中后，父母的关系开始恶劣，爸爸很少回家，妈妈也是，两人基本上很少见面，一般见面就是争吵不断。

一般都是挑她不在的时候吵，她在家，父母又会假装和谐，晚上甚至睡在一起。

等到半夜，其中一个就会提前离开。

他们以为她不知道。

实际上她很早就知道了。

为数不多的吵架，被她撞见过很多次，晚自习放学、周末补习班下课等。

每次她都会像今天一样在门口听一会，然后第二天才会回家。

每次吵到最后叶竹都会像今天一样妥协，因为她。

最近吵架频率越来越多，一天比一天严重，今天是她听见过最严重的一次。

书诺嘴唇颤抖，有些手足无措，心脏跳的又重又快，她忍不住想爸爸妈妈是不是真的要离婚了……

忍不住想着各种可能。

伞在她手里不断的收再开，视线放在伞上面片刻失神。

腿蹲的发麻，没有了感觉。

刺眼的阳光照在身上，背上渐渐起了层薄汗。

她很怕热，此时却感觉不到热。

半响，书诺站起身，出去，门口的黑色商务车已经走了，像是不曾来过一样。

她吸气，家里很乱妈妈估计在收拾，现在不能回去。

手指蜷了蜷，书诺掏出手机，点开微信，找到程屿之的聊天框，删删减减的打字:屿之哥，你在家吗？

等了半分钟，

那边回:不在，怎么了？

哦。

四周静谧安静，只有树上偶尔的鸟叫声，知了声。

书诺动动唇，巴掌大的小脸上，苍白一片，额头上起着细密的汗珠。

她思考两秒，迈开步子往隔壁别墅走。

正值太阳最烈的时候，书诺微眯眼，抬手按门铃。

等待的空隙，又撑开伞举到头顶。

“是书小姐吧。”

开门的是位老婆婆，程屿之家的管家，在程家呆了很多年，年龄有些大了，脸上总是扬着慈祥的笑，“来找屿之的吧？”

“不………”书诺微笑着刚想说不是，就被婆婆打断。

“屿之今天在家里办party，在后院游泳池玩呢。”

婆婆对书诺很喜欢，书诺偶尔在程家住的时候，少爷经常让她煮宵夜给小姑娘吃。

小姑娘每次总是甜甜的说着谢谢。

书诺脸上的笑止在脸上，眼里闪过茫然，错愕。

不是，不在家吗？

婆婆没注意书诺脸上的表情，自顾自的带着她往屋里去，“我还要去监督着后厨做甜点，书小姐你直接去就好了。”

“哦哦好的，奶奶。”

书诺低头往客厅走。

她抬眼怔住。

明亮宽敞的客厅内，白色沙发上，放着各种不同牌子的包、外套、高跟鞋，零零散散的扔了一个沙发。

甚至还有女生的小吊带……

书诺拧眉，随意扫过，压下心里的不适，往前走。

穿过欧式风格客厅。

远远就看见碧蓝的水面上摆着各种水果、酒。穿着泳衣的男男女女在上面嬉戏，打打闹闹。

程屿之躺在沙滩椅上，背对着她，上半身裸着，骨节分明的手轻摇酒杯，淡笑着和身旁友人聊天。

第一次见这样的程屿之。

书诺停在门口，神情复杂的盯着人，捏着伞柄的指节发白。

想过去问他为什么骗自己不在家。

可她始终迈不开步子，因为她没有那个资格。

她只不过是个邻家妹妹罢了。

叹了口气，书诺准备掉头回去。

“屿之。”

那边上来个美艳的女生，浑身湿漉漉的，穿着性感热辣，嘴里咬着半边葡萄，刚上来就趴在程屿之身上。

眼神黏黏糊糊的，示意他吃。

书诺停住，唇线拉直，不动声色的看着。

友人瞧见这一幕调笑，“新女朋友？不怕雨蝶吃醋？”

程屿之摇头失笑，没拒绝女生的靠近，俯首含住葡萄，又跟女生接了个吻，轻拍女生的腰让她离开。

女生却又在他脖子上亲了亲，羞涩的说，“晚上记得来我家。”

他轻嗯，女生这才离开，一步三回头。

好友笑出声，朝泳池那边看了一眼，“挺会玩啊，真不怕雨蝶吃醋么？”

“玩玩而已，她吃什么醋。”

他淡声，往远处看，酒杯被他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。

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。

好友若有所思的点头，似又想起什么，语气带着浓浓的好奇，“听说你还有个邻家妹妹。”

“怎么不邀请过来玩？”

程屿之闻言，笑了两下，“就一妹妹，怎么你以为？”

他又说，“别瞎猜。”

好友乐出声，明显不信，“好好好，是邻家妹妹。”

什么妹妹，需要安排个房间。

陈雨蝶都没有的待遇。

他才不信。

那边陈雨蝶跟人泼着水，招架不住人多，大声喊着程屿之过去救她。

第2章

程屿之一口气喝完酒杯里的酒，就要站起身。

好友不死心，瞧这一幕，拉住他胳膊，转了转眼珠子又问，“雨蝶和那位都是邻家妹妹，我猜你是不是更喜欢雨蝶？”

“毕竟有你在的场子，她肯定在。”

这话不假，程屿之从没带过她认识他朋友，只把她当妹妹。

书诺手指捏紧玻璃门框，盯着程屿之后脑勺，抿唇，内心里似乎有了答案。

长达十几秒的沉默，程屿之甩开人手，抬脚往那边走，同时落声，

“不然呢？”

他反问，嗓音里带着莫名。

他已走进阳光里，女孩看见他像是找到主心骨，奔跑着过去跳到他身上。

书诺看见他笑着接住人，又把欺负她的人让她一个个的欺负了回去。

又是跟人女孩子接吻又是小青梅。

怎么那么没边界感呢？

书诺重重吸气，无奈的笑了一下。

嘲笑刚刚心里隐约的一点期待。

她在期待什么呢，她怎么敢期待的。

书诺抬头看向泳池嗨玩的女孩，她没猜错的话程屿之刚刚一直在看她。

陈雨蝶。

程屿之的青梅，也是他喜欢的人吧……

视线一扫，跟一个男生对上视线，男生欲言又止的看着她，她没什么表情，收回目光扭头就走。

“哎，书小姐你怎么出来啦？”婆婆端着刚出锅的小蛋糕，正要给少爷送过去，瞧见她疑惑。

“没事奶奶，我就突然想写作业了，我去楼上写会作业。”书诺扯出抹笑，没跟人继续说话，快速地跑上楼。

倒是婆婆盯着姑娘的身影看了好久。

…………

主卧右边的客卧，是她的房间。

程屿之准备的。

里面为了她重新翻修了一遍，风格就是粉粉嫩嫩，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间。

书诺复杂的扫过整个房间，衣柜里原开始只有一件睡衣，方便她偶尔来住。

程屿之却私自给她准备了各式各样的小裙子。

他说，“女孩子不都爱穿裙子？”

也是，他那么清楚女孩子的爱好，她怎么就没猜到人那么多情呢。

书诺缓缓坐到书桌前，抽出竞赛题，机械的写着，草稿纸上一字没写，颜色却深了又深。

最终她缓缓在湿润的纸上落笔:

——为什么你是这样的人？

对啊，为什么温柔有礼的程屿之怎么会是浪荡多情的人。

她呆滞的坐了很久，久到，她听见，下面一伙人嚷嚷着出去吃饭，去酒吧唱歌。

脚步声越来越近，最后止住在她门口，她听见陈雨蝶甜腻娇软的喊着程屿之，

“屿之，我能去你房间换衣服吗？”

“人家衣服都湿了，家里还有我的衣服吗？”

书诺低眸，原来她不是唯一。

“还有，在一楼，乖，去换。”他没正面回答第一个问题，哄着人下楼换衣服。

随后踱步回房间。

心里咯噔咯噔的泛起难受，书诺眼眶红了又红。

到底什么是爱呢？

……

夜深九点，江边风大。

很多人晚上吃过饭总喜欢跑到这里，散步消食。

书诺从日落一直坐到月亮高挂，身边来来往往的换了好几拨人。

书包被搁置在旁边，她坐在石头上抱着腿，晚风吹乱了她的发丝，任由发丝胡乱的拍打在脸上，她侧着脸，靠在膝盖上垂着眼睛走神。

整张脸像写满了故事，眼神空洞无光。

“妈妈，快来帮我拍两张。”

远处的女生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踩在水里，嘴里不断的喊着父母帮她拍照。

女孩父母就坐在书诺旁边，笑着应，“来了，来了。”

东西随手放在旁边，朝女生跑过去。

书诺安静的看着她们，摸出手机点两下。

晚上九点，没有消息，一条都没有，补习班早就下课了，妈妈怎么会不知道呢？

“小姑娘，可以帮我们拍张全家福吗？”

凝神间，有人在她耳边开口。

书诺按掉手机，抬头，是女孩妈妈，正低头看她，拿着手机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。

她也不自觉的笑了，“好啊。”

远处一家三口站在江边，手挽手，温馨幸福。

她举起手机。

“咔。”

拍了三张。

“谢谢啊。”女生跑过来接过相机真诚的道谢。

书诺摆手说举手之劳，随后坐回原来的地方继续看着远处发呆。

浪花不断的拍打在石头上，时来势汹汹时而温柔至极。

许久，身边响起塑料袋的声音，她闻声扭头，是女孩妈妈，在她旁边轻轻的放了一杯奶茶。

人笑着摸摸她头，“我女儿非要给你的，说看你在这坐了挺长时间，肯定有什么难过的事，非要我给你送奶茶，说喝点甜的，会好很多。”

“早点回家，夜里风大，凉。”

没等她的反应，人就匆忙返回，像是怕她拒绝一样。

书诺还有点懵，视线下移。

盯着袋子看了挺久，渐渐，她眼眶浮起薄雾，缓慢地点了点头。

最终拎起奶茶。

奶茶是温热的，全糖很甜。

喝完这杯。

她想，这辈子再也不会暗恋人了。

对程屿之有好感，大概是从高一开始的。

程屿之是她邻居，邻居家哥哥。

每次父母吵架无处可去的时候，程屿之都会收留她，还为此给她准备了一间房间。

婆婆说家里从没住过女孩子。

她以为她是唯一。

高一那年成绩下滑严重，是程屿之一点点帮她修改错题，一点点辅导她，帮她复习回来。

那年父母常年吵架，吵完双方连家都不回，爸爸是，妈妈也是，似乎都忘了还有个女儿。

在她最缺少关心的时候，是程屿之补上了。

开家长会，他去。

需要家长签名，他签。

甚至加了老师微信，有些活动的钱，老师发给他，他会毫不犹豫的发钱。

书诺想还给他，他只莞尔一笑拒绝，“就当请你吃饭，跟哥哥计较什么。”

她知道程屿之爱玩，任何刺激项目都喜欢，每每深夜回家的时候总会给她带小蛋糕。

她不在他家，就会送到门口。

他说伤心吃点甜的就会好。

她以为这份温柔只有她有。

直到今天她才知道，程屿之的温柔可以给任何人，甚至她比不上陈雨蝶，他的青梅。

他可以为她在家单独准备房间，也可以为陈雨蝶在别墅开party庆祝她考上了他的大学。

她从没涉及过他的圈子，也从来不知道他玩的那么“开”。

程屿之是温柔的，但不局限于她。

咬着软糯的珍珠，望向夜空中的点点繁星，她想。

这份喜欢，不应该在延续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