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苏皖
主角:爷爷,薛老五,李秃子,爸爸
分类:悬疑
2024-12-29 13:22
第1章
我爷爷是个杀猪匠,杀了一辈子猪,最后却被一只猪杀死了。
这种事说出去都没人信,就像是胡编乱造的神话故事,匪夷所思天方夜谭。
可我敢对天发誓,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。
村里人说万物有灵,爷爷杀生太多损了福寿,遭了报应,所以才有此横祸。
我不清楚什么是因果报应,但我知道,爷爷的死和他破坏杀猪匠这一行的规矩有关。
常言道: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状元。
在我们家,这句话还有后半句,那就是“三百六十行,行行有规矩。”
用爷爷的话说:规矩虽然是死的,但它却是行业内的讲究,是祖师爷代代相传留下的约束。
无论你信或不信,遵不遵守,规矩在那摆着。仿佛冥冥中的一双眼,时刻观察着从业者的所作所为。
有道是举头三尺有神明,谁敢保证这些看似乱七八糟的规矩就当真没一点玄机?
爷爷十六岁拜师学艺,是正儿八经给师傅磕过头敬过茶的.
直到他死,整整六十年。死在他手里的猪没有一万也有八千,全都是一刀毙命,干净利落。
而爷爷最后一次杀猪,是在今年年尾。
距离新年大概还有头十天的样子。
我清楚记得那一天正在下雪,鹅毛大雪,纷纷洒洒,似乎在迎接新年的到来。
来请爷爷杀猪的是隔壁村的薛老五。
这家伙和我爸差不多年纪,四十五六岁。穿着身藏青色的厚实棉袄,头戴羊皮小帽。一进院子就咧嘴嚷嚷道:“木生叔,烦您跑一趟嘞。”
我那会正和爷爷在堂屋烤火,见有客人上门,爷爷当即套上棉鞋起身招呼,并示意我去泡杯热茶。
薛老五进门后放下手中的两瓶劣质白酒,拍打着身上的雪花笑道:“三天没喂食了,那畜生饿的都快把猪圈啃穿了。”
爷爷从柜子里拿出装有杀猪刀的木箱,随口应道:“饿的越久肠胃越干净,处理起来也就越方便。对了,热水烧好了没?”
薛老五点头道:“一大早就烧上了,就等您过去一刀放血。”
说着,又接过我新泡的热茶,笑容满面道:“这是小宁子吧,一转眼都这么大了。”
“明年考大学咯。”爷爷拎着木箱坐在凳子道:“我家小宁子就爱吃猪头肉,我可跟你说好了,杀完猪,猪头我得带走。”
薛老五爽快道:“再加二十斤肉,还有猪下水之类,您看上哪样拿哪样。这天寒地冻的,哪能让您就捡个猪头回家?”
爷爷笑眯眯道:“那成,赶明儿猪头肉卤好了喊你来喝酒。”
一阵客套的寒暄后,待薛老五喝完热茶,两人一前一后准备动身。
我在家无聊透顶,索性央求着爷爷去看热闹。
“戴个帽子加件外套。你体质差,别受凉了。”爷爷关心道。
我二话不说换上羽绒服,和我爸说了声,屁颠屁颠跟着爷爷前往薛老五所住的太华村。
太华村在我们村隔壁,两里多路。我帮爷爷拎着装有杀猪刀的木箱,大概十五分钟就到了。
薛老五一家正为杀猪的事忙活的热火朝天。
洗缸的洗缸,烧水的烧水,刷案板的刷案板,年味十足。
见到爷爷过去,熟人间相互问候了一番,薛老五领着爷爷前往猪圈。
“木生叔,问神香我已经帮您点过了,根根成灰,平安无事。”薛老五指着猪圈前的砖头缝道:“您看,香灰还在那呢。”
爷爷低头看了几眼,郑重道:“你点的不算数,问神香必须我来点。”
薛老五略显尴尬,但也知道爷爷杀猪的规矩,连忙回道:“行,我这就给您重新拿香。”
“别麻烦了,我箱子里有。”爷爷从我手里拎走木箱,自顾打开后拿出三根黄香点燃,顺势插进身前的软土里,口中念念有词:“众生皆苦,今遭此罪,以香送灵......”
两分钟后,爷爷起身朝我说道:“宁子,看着黄香,若中途香灭一定要告诉我。”
说罢,爷爷打开猪圈门走了进去,开始杀猪前的例行检查。
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,爷爷此刻的举动似乎有些可笑。
不就是杀头猪嘛,怎么还弄的跟兽医看病一样。
可只有我知道,爷爷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杀猪匠一行的规矩,那所谓的杀猪六大忌。
什么是杀猪六大忌呢?
第一忌,忌杀灵官猪。
据传,灵官猪是天上神仙的分身转世,是下凡渡劫来的。只能老死,不能被人杀死。否则其魂魄会衍变成恶灵报复杀猪人,弄的其家破人亡。
而辨别灵官猪的方法也很简单,就是爷爷方才点的问神香。
问神香灭,则代表猪魂有神,不受香火供奉。
说的明白点,你都要杀我了,我还受你香火?
杀猪第二忌,忌杀五指猪。
普通的猪有四根脚趾,而五指猪则和人类一样长有五根脚趾。
传说这种猪是人投胎转世的,且带着前世记忆。
如果将其杀害,会被冤魂缠身。
杀猪第三忌,忌杀白头猪。
白头猪又被称作丧猪,指猪头上长有大片白毛的猪,好像人类披麻戴孝。
有传言杀猪匠若是杀了白头猪,家中必会出现丧事。
杀猪第四忌,忌杀拜佛猪。
拜佛,并不是说猪去寺庙求神拜佛。
而是说猪的后腿会并排站立,前腿作揖,如同拜佛。
据说这种猪已经开启了灵智,杀了会给杀猪匠带来厄运。
杀猪第五忌,忌杀无尾猪。
无尾,也就是没长尾巴的猪。
杀猪匠认为无尾意同无后,杀这样的猪会导致自己断子绝孙,无血脉后人。
杀猪第六忌,忌杀怀胎猪。
在杀猪匠眼中,投入猪胎者都是上辈子坏事做尽受到上天惩罚之人,这种人本身就对投胎为猪心生愤怒,若是还未出生就被杀死,其胎灵将变成胎煞,一辈子纠缠杀猪匠,以报轮回转世之苦。
我小时候听爷爷说的最多的便是杀猪匠一行的规矩,所以这杀猪六大忌我几乎倒背如流。
我这边守着问神香,爷爷那边也很快检查完毕。
薛老五小声询问道:“叔,能喊人过来捆猪了不?”
爷爷走出猪圈,不知是地上松滑还是年纪大了腿脚无力,一个踉跄俯身冲出,愣是将正在燃烧的三根黄香尽数折灭。
第2章
“爷。”我惊呼一声,赶忙上去搀扶。
薛老五也吓的不轻,神色焦急道:“木生叔,您没事吧?”
爷爷半跪在地上,大口喘着粗气道:“没事没事,踩了脚烂泥没走稳。”
我暗暗松了口气,指着碎成粉末的黄香说道:“那这怎么办?是不是再点一次。”
爷爷稍显犹豫了一下,叹气道:“算了吧,都快烧完了也没见熄灭,应该是没问题的。”
薛老五附和道:“那我出去喊人了啊。”
爷爷沉默点头,拍打着身上的泥灰叮嘱道:“绑案板上去,绳子紧一些。”
很快,薛老五领着七八个同村男人进来绑猪。
折腾了大半个小时,几个人忙的满头大汗,终于把四百多斤的大肥猪捆绑严实抬到外面。
再之后,一切顺利。
随着爷爷一刀捅入猪脖子内,哀嚎如雷的大肥猪顿时命丧黄泉。
而我,不知是眼花还是错觉,在爷爷割下猪头准备带走的时候,我看到猪身之上飘出一道金光。
那金光飞至半空,汇聚成一张模糊的面孔。
他望着爷爷,望着我,冷冷的笑着,最后化作黑雾缓缓散开。
回家的路上,我越想越觉得渗人,忍不住将看到的诡异场景告诉爷爷。
爷爷什么话都没有说,但我看到他拎着猪头的右手猛的握紧,又似轻微哆嗦。
“爷?”我心中不安的喊道。
“恩,应该是你瞧错了。”爷爷自说自话道:“下雪天最容易眼花了,我去年还在天上看到银龙了呢。结果你猜怎么着?那是电线杆上结成的冰雕。”
说完,爷爷哈哈大笑道:“走吧,回家让你奶把猪头卤了,今晚就吃你最爱的猪头肉。”
我见爷爷这么肯定,又完全没当回事,不免怀疑自己是真看错了。
殊不知,这一晚过后爷爷就永远离开了我们,吊死在村口的老槐树下。
毫无征兆,出人意料。
没人知道爷爷为什么要自杀,更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门的。
第一个发现爷爷尸体的是村里做豆腐的李秃子。
李秃子每天早上要去镇上出摊卖豆腐,所以天天凌晨三四点就得出发。
用他的话说,他骑着三轮车来到村口的时候差点被吓的尿裤子。
好在李秃子看清了爷爷的长相,火急火燎的跑来我家报信。
凌晨四点三十六分,我爸将爷爷的尸体背回了家。
奶奶哭到瘫软昏迷,我爸跪在地上泣不成声。
至于我,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那一刻的心情。
是无法置信,痛入骨髓,又还是心生悔恨。
是的,我后悔了。
后悔没盯紧爷爷,后悔没让他把折断的问神香重新点一遍。
否则我无法解释爷爷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自杀。
天亮后,村里沸腾一片,左邻右舍皆为爷爷的突然离世感到震惊。
但议论最多的还是说爷爷杀生太多遭了报应。
我傻乎乎的坐在房间里,看着我爸眼圈泛红的准备灵堂,看着爷爷生前穿的衣服鞋子,他每天捧着的瓷茶缸,那把跟随他几十年的杀猪刀,泪如雨下。
晚上帮爷爷守灵,三个伯父都来了,说起爷爷的死,大家都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。
大伯语气和善道:“宁子,我不相信你爷爷是遭了报应。天底下杀猪的这么多,怎么就你爷爷死的这么玄乎?你说说,昨天杀猪是不是遇到什么怪事了。”
二伯一边给爷爷烧纸钱,一边嘀咕道:“是啊,我听今天过来吊唁的薛老五说,说你爷昨个把问神香熄灭了,这到底咋回事?”
我坐在角落里,看着灵堂上摆放的爷爷遗照,流着泪将昨天发生的事全盘说出。
当听到我说猪身上有金光飘出时,大伯下意识的起身,嗓音沙哑道:“灵官猪,莫非真有灵官猪不成?”
二伯脸色煞白,惶恐不安道:“八成是了,不然咱爹怎么会无故自杀?这哪是因果报应,这分明是被灵官猪的恶灵缠身迷了心智。”
我爸一直蹲在门槛上抽烟,听到这烟头一折,断成两截道:“宁子是和咱爹一起去的,他......”
后面的话我爸没有说,但大伯和二伯相视一望,皆露出凝重神色。
“明天找个阴阳先生过来看看吧,我担心......”我爸掐着早已熄灭烟头,欲言又止,只是看向我的时候眼里充满担忧。
二伯慌乱道:“是要请个先生盘算盘算,这样,等咱爸入土为安后,我亲自去市里请个厉害点的阴阳先生。”
我听的云里雾里,爷爷都死了,再请阴阳先生还有用吗?
就在我打算开口询问的时候,我那从小疯疯癫癫的三伯突然开口道:“宁子要死了,宁子也要死了。”
“老三。”大伯厉声喝道:“你胡说什么,给我滚回去睡觉。”
“嘻嘻嘻,我看到了,看到宁子死了。”三伯手舞足蹈,咿咿呀呀的怪笑。
我听的心里直发毛,甚至感觉一股凉气从后背涌出,冷的我浑身僵硬鸡皮疙瘩直冒。
要换成别人这么咒我,我再好的脾气与教养也会上前扇对方几个嘴巴子,让他知道饭可以乱吃,话不能乱说的道理。
只可惜咒我死的不是别人,是我的三伯。
偏偏他还是个疯子。
你说我能和自己的疯子三伯计较吗?
“老二,你送老三回去睡觉,守灵有我们就行了,别让他在这里添乱。”大伯没好气的说道。
二伯怕我心有疙瘩,软声宽慰道:“宁子,别听你三伯疯言疯语,疯子的话就像做梦一样,要反着来听。”
说罢,二伯强拽着仍在胡言乱语的三伯走出灵堂。
雪还在下,飘飘洒洒。我看了下时间,都凌晨一点多了,这个时候,我困的上下眼皮打架。但因为要给爷爷守灵,我只能强打着精神靠在椅子上打盹。
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,迷迷糊糊的,我好像看到有人从院子外走进来。
是个男人,穿着一身古代的官袍,头戴金冠,大摇大摆的来到爷爷灵堂前。
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爷爷的遗照,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笑意。
正当我好奇这人是什么身份的时候,他的脸突然诡异的变成了猪头,对着我龇牙咧嘴道:“苏木生该死,你也该死。”
“轰。”
好似冬日里的惊雷,那猪头人在爷爷的灵堂前炸成黑雾消失无影。